第三章 之乌裳-《百灵潭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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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孔澜急呼:“不要!”

    却为时晚矣,痛楚的凄厉声中,白衣花仙的身体已开始灰飞烟灭,她手中的白蛋也在剧烈震动着,眼看着就要一起湮灭了。

   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那白蛋如有灵性一般,竟散发出一道红光,猛地一震,脱离了白衣花仙的手,结界也在这霎那间多了一道裂缝。

    说时迟那时快,孔澜手中的羽扇一下飞出,直直射入那道裂缝中,口子瞬间被打开,整个结界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乌裳纵身跃出,飞至半空接住那个蛋,耳边却听到“咔嚓”的声音。

    孔澜奔至花仙身旁,欲封穴救人,却已来不及了,那身白衣一声凄笑,片刻间就要形神俱灭了。

    泪水肆漫,满眼朦胧中,她仿佛看见那个俊挺的身影向她走来,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朵月白的小花,插进了她的头发里。

    那一天,迷蒙的黄昏里,她站在花海中央,他沐着微光向她走来,如梦如幻。

    他抚过她的脸颊,对她说:“繁花三千,我只取这一朵。”

    心头一暖,她跌进他的怀里,他住进她的心里,从此心甘情愿。

    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白衣花仙闭眸浅笑,最后一滴泪落下,她终于如烟消逝,化作漫天花瓣,纷飞而下。

    一片花雨中,孔澜与乌裳怔怔站着,望着满天的月白花瓣,心弦触动,每一片都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,一份不悔的情。

    乌裳伸手接住一片花瓣,一声叹息,带着惋惜与不解:“真的值得吗?”

    孔澜透过花雨,望向乌裳,眼神蓦地温柔起来,他心中一动,忽然有了冲动,正想说些什么,却听得一声

    咔嚓。

    一声清晰的咔嚓。

    蛋裂开了。

    孔澜低头一看,乌裳怀里的蛋竟然裂开了,白色的蛋壳一点点剥落,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钻了出来。

    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,眉开眼笑的小奶娃第一眼就看到了乌裳,小嘴巴流着口水,伸出手贴近她胸口撒娇,头上两个小角煞是可爱。

    那风中摇摇晃晃的,竟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小龙角!

    孔澜与乌裳呆滞了片刻后,异口同声道:“原来这是一个龙蛋!”

    五)

    花仙到死也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,怕坏他名声,看她坚持决绝的模样,那人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恐怕不仅仅是四海龙宫之人,更是皇族贵戚一类。

    乌裳抱着小奶娃,一面费力地拨开他贴紧胸口的小脑袋,一面听着孔澜的分析,皱眉问道:“那如何确定究竟是四海何宫之人?难道要一片海一片海地去找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能!”孔澜羽扇一打,挑眉道:“那样不但费时费力,毫无头绪,而且就算找到了,那负心汉也绝不会承认,平白地惹来麻烦。”

    乌裳眉眼闪过一丝失望之色,那小奶娃趁机又将脑袋贴到了她胸口上,一脸陶醉。

    孔澜咳嗽一声,不动声色地抓着龙角拨开那脑袋,望着乌裳道:“我倒有一计!”

    龙娃被抓疼了,扭动着身子,张口就要咬上孔澜的手,孔澜轻巧一避,一挥袖,羽扇上飘出四根七彩羽毛。

    绚丽的羽毛飞到空中,荧光摇曳间化作了四只五彩斑斓的飞鸟,灵动地扑闪着翅膀,飞到地上叼住了四片月白花瓣。

    “这四只鸟将分别飞往东、南、西、北四海龙宫,我在这四片花瓣上凝聚了灵力,也寄托了花仙临终前的痴情不悔,到时四海会下一场花瓣雨,龙蛋真正的父亲将感应到这份情意,一见便会明白一切。”

    孔澜得意洋洋:“飞鸟会带去我们的气息,我们如今要做的,就是等在这里,守株待兔。”

    乌裳一喜,看着飞鸟衔花而去,明白过来。

    无论那人是谁,他一看到花瓣就会知晓一切,到时他一定会赶到这来,找回儿子也好,“毁尸灭迹”也罢,他都会有所动静。

    而他们要做的,就是按兵不动,在此处静候佳音,来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。

    乌裳望向孔澜,眸中颇有些些刮目相看的意味,孔澜满脸得色,叉着腰扇了扇风:“不用太崇拜我,叫你见识到了我的非凡才智,又让你心底对我的暗恋加深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乌裳一声哼,眸光瞬间冷了下来:“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
    她话音未落,怀里的孩子忽然鼻子一皱,哇哇大哭起来:“吃,吃……”

    胖呼呼的小手摸着肚子,眼泪汪汪地看着乌裳,漆黑的眼眸中写满了抗议,分明在说我饿了,我饿了!

    孔澜与乌裳一下面面相觑,异口同声地问向对方:“你带过孩子没?”

    六)

    龙娃穿着红肚兜,头上戴了个小帽子,遮住了他白胖的龙角。

    他勾着乌裳的脖子,眼珠子直往她衣服里瞟,嫣红的小嘴流着口水不住道:“饿,饿……”

    乌裳头疼不已,扒开那个小脑袋,再次望向门口,那烂孔雀怎么还没回来?请个奶娘至于这么久吗?

    正想着,门忽然被踢开了,孔澜举着扇子艰难地露出一张脸,身后是潮水般的大胸妇人,前赴后继的,汹涌得几乎都要将他扑倒了。

    孔澜喘不过气来:“我,我原本只想请一个……结果她们都要跟我来……”

    乌裳抱着龙娃在座位上呆若木鸡,好一阵无言后,她一抬眼,瞪向孔澜那张祸国殃民的脸,恨铁不成钢。

    这厮就会美貌惑人,蒙蔽无知妇孺,害人害己,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!

    有眼尖的奶娘看见乌裳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,一声叫道:“小少爷在那呢。”

    人群哗然,潮水般的奶娘顿时全部涌向了乌裳,劈手夺过龙娃,掐脸的掐脸,拍屁股的拍屁股,龙娃吓得张大了嘴,鼻子一皱,眼看就要哭出来了。

    重重包围中,奶娘们七嘴八舌,热情高涨。

    “多可爱的孩子啊,请我吧,我奶水充足,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!”

    “夫人可一定得请我啊,我带过周员外家的孩子,娃可聪明伶俐了!”

    “别听她瞎说,她带的那娃三天两头就生病,奶水根本不好!”

    “请我吧,请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一片混乱里,孔澜束手无策,还是乌裳有魄力,率先反应过来,一把抢过龙娃,飞身一转,踏在了桌子上,对着下面一声河东狮吼:“通通给我闭嘴!排好队一个一个来!”

    从早上到黄昏,龙娃把最后一个奶娘都吓跑了,那奶娘系好衣服连连摆手,飞一样地奔出了门,似见了鬼一般

    “夫人告罪,您这孩子太会吃了,简直是贪得无厌,奴家可伺候不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天下来,龙娃共吓跑了二十七个奶娘,吃了满满当当数不尽的奶。

    他在乌裳怀里悠悠地打了一个嗝,不过不是饱嗝,而是意犹未尽的饿嗝,粉样的小舌头舔了舔嘴,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,最后停留在了乌裳的胸前。

    目光灼灼,满怀贪婪。

    孔澜羽扇一打,挡住了龙娃的脸,赶紧把他从乌裳怀里抱了过来,在他头上一敲:“小色鬼,那里可没有奶吃。”

    乌裳脸上一红,瞪了眼孔澜,孔澜笑嘻嘻地道:“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,是不是把你当成他娘了?”

    说着他摘下龙娃头上的帽子,屈起手指,在他的小龙角上狠狠一弹,厚颜无耻道:“来,叫声爹听听。”

    乌裳一脚踹去:“烂孔雀,你给我死远点!”

    七)

    守株待兔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东风却偏偏就是不来。

    两只鸟和一只龙的生活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了。

    龙娃特别能吃,比乌裳和孔澜加起来还要吃得多,简直是他们见过最会吃的娃了。

    孔澜由此怀疑他亲爹会不会是东海那只贪吃的龙老三,但龙老三都没他能吃!

    他还特别喜欢粘着乌裳,牙没长全呢,就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叫:“娘亲,娘亲。”

    乌裳扬起手佯怒,火爆脾气对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却下不了手,完全没了辙,打又打不得,凶又凶不起,好不惆怅。

    孔澜倒会占便宜,龙娃一喊“娘亲”,他就弹他的龙角:“来,叫爹爹。”

    为此乌裳和孔澜天天大战三百回合,龙娃看得咯咯直笑。

    一天半夜,乌裳睡着睡着觉得脸颊痒痒的,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,就看见两个龙角在眼前晃荡

    龙娃竟从摇床里爬了出来,爬到了她床上!

    “娘亲,饿,饿了……”龙娃抓着乌裳的袖子,讨好地摇着。

    乌裳倒吸了口冷气,强忍住一手将这小东西拍飞的冲动,握紧被子一声大吼:“烂孔雀,他又饿了!”

    经此一事后,乌裳长了记性,不仅在摇床上加了防护,还在旁边放了足够的吃食。

    孔澜弹着龙娃的龙角,嗤之以鼻:“小色龙。”

    乌裳性子冷淡,一向独来独往惯了,现在身边却多了个天天粘着她的奶娃娃,她百炼成钢下总算体会到了凡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生娃容易养娃难。

    养的还是个无比贪吃,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娃,当真是难上加难。

    屋顶上,三个人坐在一起看星星,夜风拂来,月凉如水。

    孔澜摇着羽扇,忽然兴致勃勃道:“臭乌鸦,你说以后如果你死乞白赖地嫁给我了,我们生下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?”

    乌裳一拳打过去,“滚远点,我嫁给百灵潭的癞蛤蟆也不会嫁给你!”

    孔澜捂着一只眼睛哀嚎地掉下屋顶,乌裳面无表情地继续赏月,龙娃在她怀里幸灾乐祸地坏笑。

    一只手扒上了屋顶,孔澜不死心地探出脑袋,青了一只眼,继续恬不知耻道:“我觉得你还是嫁给我比较好,好歹可以改善下一代的容貌。你已经这么丑了,再嫁给那么丑的癞蛤蟆,生下的孩子一定惨不忍睹。”

    乌裳忍无可忍,回首甩出乌羽箭,再次开战。

    “不要脸的烂孔雀,有多远给我死多远!”

    繁星朗月下,两个身影缠斗在半空中,羽扇飞箭,你来我往,不时夹杂着孔澜嬉皮笑脸的声音,以及乌裳勃然大怒的骂声。

    小龙娃穿着红肚兜,坐在屋顶上,眉开眼笑地看着这一幕,头上的两个龙角在月下闪闪发光,可爱极了。

    只是没有人看见,他一双漆黑的眼眸里,藏着一丝狡黠的笑,深不见底。

    八)

    如此又过了一月,在一个清晨,东风终于寻来了。

    孔澜伸着懒腰刚打开房门,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鸟便飞至眼前,荧光一闪,变回了一片七彩羽毛,悠悠落在了他手心。

    下一瞬,他的手便被人紧紧抓住,一张英俊的脸孔赫现眼前,泪光闪动:“便是你见到了白兰最后一面吗?她可有说什么?”

    孔澜怔了怔,看着眼前一身新郎服的男子,瞬间明白过来,欣喜若狂地对着隔壁房间一声吼:“臭乌鸦,快醒醒,东风来了!”

    他所料果然不错,龙娃的爹大有来头,竟是南海龙太子敖辰!

    那场花瓣雨正好落在他的大婚宴席上,他本要与狐族六公主成亲,觥筹交错,满堂欢喜间,龙宫忽然下了一场花雨。

    他望着纷纷落下的月白花瓣,心头升起异样的触动,一股说不出来的哀伤在胸口蔓延。

    漫天花雨中,一滴晶莹的泪水掉进了他的酒杯里,那是白衣花仙灰飞烟灭时掉下的最后一滴泪。

    他浑然不觉,只怔怔地看着花瓣,举起酒杯缓缓饮下一口酒。

    便在这一刹那,心头大悸,无数画面闪过脑海,他眼睛一涩,竟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黄昏,花海,怀中人,他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原来是他的父王希望龙族与狐族联姻,不许他娶一个卑贱的花仙,给他下了忘情散,让他彻底忘记了他爱的人。

    还好这场花雨唤起了他的记忆,他当场悔婚,穿着新郎的衣裳就逃了出来,跟着飞鸟寻到了这。

    孔澜告诉敖辰:“她说她不后悔,她不想连累你,能被你爱过一场,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”

    敖辰身子一震,抱住脑袋失声痛哭,乌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,淡淡地加了一句:“她还说,值得不值得,只有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    孔澜推了乌裳一把:“不要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,龙太子又不是故意失约的。”

    乌裳冷哼一声,别过头去。

    敖辰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后,抓住孔澜的手,声音低哑道:“快带我去见见我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孔澜向乌裳点了点头示意,乌裳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,指着摇床不说话。

    敖辰立刻扑了上去,颤抖着手,抱起正在熟睡的龙娃,泪流满面:“孩儿,我的孩儿,这便是我与白兰的儿子……”

    乌裳看着龙娃白白胖胖的龙角,心头酸楚,毕竟做了他一段时间的“娘亲”,一想到即将分别,要把他亲手送到龙太子手里,她竟有些不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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