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克白(三)-《默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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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说这个事到底有没有什么内情,那就得你们查了,反正如果让我看,我觉得就是一起后车全责的交通事故。”交警老邱招呼他们去看监控,“这辆宾利就是周峻茂的车,从机场出来,一路正常行驶,司机开车挺规矩,这都没问题。肇事的大货从‘北元桥’进来,我们从北元桥路口的那个监控开始编号,编成一号。”
老邱把高速上密密麻麻的摄像头按编号排好,挨个放给他们:“当时机场高速这个方向的车不多,从第四号监控开始,大货就跟宾利开在同一个车道里,辆车中间曾经有过几辆其他的车,先后超车过去了,走到十六号监控这里,这辆大货和前车就什么都没有了,但车间距还是挺安全的。然后你看——”
大货车在通过第十八号监控时,和前车的距离突然明显减小了,再仔细一看,发现它在非常均匀地加速,好像司机踩在油门上的脚忘了拿下来。
通过二十号监控时,测速摄像头显示大货车的速度已经接近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,明显超过限速,随后,那货车司机就跟瞎了一样,以这个速度狠狠地追了前车的尾,第二十一号监控完整地拍到了追尾的全过程,当时那一撞的惨烈,即使有心理准备,还是看得人胸口“咯噔”一下。
骆闻舟:“肇事司机人呢?”
“死了,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气了,”老邱说,“行车记录显示他已经开着这辆车跑了十个小时,妥妥的疲劳驾驶,如果不是死者家属一直闹哄说是谋杀,我个人看完这个监控,感觉这事其实挺简单的,就是这个肇事司机疲劳驾驶睡着了,脚一直踩在油门上没松,让这车一直加速,‘咣’一下——都完蛋了。”
骆闻舟问:“这司机是什么人?有前科吗?”
“司机叫董乾,四十九周岁,就是个给人跑运输的大货司机,刚才过来个认尸的,是他们一个车队的,说这董乾是个挺老实的人,在这条路上跑了也有小十年了,从来没出过事故,哪那么些有前科的违法犯罪分子四处乱窜啊?再说你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能跟宾利扯上关系的,夏利还差不多。”老邱接过骆闻舟给的烟,“骆队,你说那家属靠不靠谱?不会是那些有钱人想博眼球、博新闻吧?”
骆闻舟没有妄下结论,不过等他亲眼见到了周怀信,发现这个报案人好像确实不是很靠谱。
见识了张东来与周怀信等人,骆闻舟不得不承认,在燕城本地生产的败家子们中间,费渡恐怕还算是画风比较正常的。
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量来看,周怀信有点“纤细”过头了,几乎就是一根行走的麻杆,双颊凹陷,让敏感的刑警们几乎怀疑他吸毒。
他身上穿了一件不知道画了些啥玩意的t恤,外面套着一件西装式的马甲,马甲有到他膝盖那么长,两边开到了腰部,活像前后挂了两片屁帘子,右耳上自耳廓往下,打了七八个耳洞,挂满了金属环,厚重的眼线盖在眼皮上,这会已经哭花了,晕出了一对骇人的黑眼圈。
周怀信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他自己的大作,油画,足有三米长,色调非常阴郁。
骆闻舟属于对艺术很不敏感的人,对美术作品的欣赏水平还停留在“越像真的越好”的地步。然而即使这样,他见到这幅画的时候,仍然有种难以忍受的窒息感。那副画色泽黯淡,线条狂乱,乍一看好像是常见的暴风骤雨主题,然而仔细观察才发现,画布的左上角竟然是个太阳,那些铁锈一样的红褐色线条描绘的不是风雨,而是光线。
血色的光线下面画了大片的芦苇丛,所有的植物都低垂着头,死气沉沉地东倒西歪着,几具面朝画布之外的人类骸骨若隐若现在其中。
盯着这幅画看久了,简直让人反胃。
“我有点跟不上你们这种潮流,”骆闻舟压低声音问费渡,“那个小周少爷这副大作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?”
费渡看了两眼,大概是线条的颜色太像血了,他有些不舒服地移开了视线:“我要是没记错,他这幅画应该是在一处海滩别墅完成的,几个名模趴在沙滩上给他当人体模特。”
骆闻舟:“……”
原来这幅画的主题是“红颜白骨、色/即/是/空”。
“他的风格确实不太讨人喜欢,别人怎么样不太清楚,反正我是看在他爸的份上才掏钱买他画的。”费渡小声说完,正好看见周怀信形销骨立地下了楼,一边走一边抹眼泪。
费渡扬声和他打了招呼:“周兄,没事吧?”
周怀信乍一看见熟人,满心的委屈几乎要从眼眶里钻出来,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“费爷”,他像个“巨型乳燕投林”似的,一头撞进了费渡怀里。
一股闻起来很像痱子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,浓烈地顺着人鼻腔往上涌,呛得骆闻舟偏头打了个喷嚏。
费渡被他扑得往后退了半步,板正了肩给他靠,手却虚虚地落在一边,并不主动和对方有身体接触,简直绅士出了一点“正人君子”般的风度,他对着周怀信低声劝慰了几句,然后抬起一条胳膊给他扶,缓缓地把周怀信引到一边坐下。
周怀信抽抽噎噎地问:“你怎么会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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